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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6章 D 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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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和他的牙齒◎

氣氛有些沈凝。

商羊看著林西鶴, 眸中怒海幾度翻湧,可出乎意料的是,下一秒, 這怒氣又如煙消雲散。他說:“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, 關於那棵樹的事情, 對不對?現在它死了,只有我了解關於它的一切。”

出現了一棵三級變異植物,難保不會有第二棵。知己知彼, 方能百戰不殆。

“想要我配合你們,也可以。”

商羊壓下喉頭的腥甜,深吸一口氣, 擡手撫上自己一邊的肩膀。鮮血又從那裏暈染出來, 浸濕了純白的衣服。隱約間, 還有腐肉的味道鉆進他的鼻中,可他毫不在意, 眼睛死死地盯著林西鶴跟姜魚, 帶著一點笑意,身體微微前傾,道:“把陸生抓過來。”

這笑容裏充滿了惡意。

姜魚驀地靈光乍現, 被林西鶴握住的手指動了動, 隱晦地跟他交換一個眼神。張開嘴,無聲地做出一個口型。

林西鶴看明白了,那是——D。

林逝水臨走前, 當然也把麻倉的變故告訴了他們, 那些對D和姜珍珍出手的人跟商羊脫不了關系。姜珍珍也就罷了, 他對D出手, 必定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, 如果他說出去……

這時,醫護人員從側方的小門裏急匆匆進入,為商羊進行治療。他們將他團團圍住,又是做檢查,又是止血,而商羊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們擺布,仿佛喪失了做人的基本尊嚴。

只有那雙眼睛,依舊看著玻璃外面的姜魚和林西鶴。

“他在威脅我。”姜魚瞇起眼。

林西鶴思緒飛轉,緊接著看向旁邊陪同的看守人員,道:“他的身體現在到底怎麽樣了?”

這沒什麽不能說的,對方便答道:“不太好。身體機能衰退得比常人要厲害,仿佛開了倍速。而且……不知道該怎麽形容,他原先在雪嶺凍壞了小半邊身子,凍壞的部分被切除,裝了仿生假肢。可以說他當時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,但現在奇跡失效了,截肢的創口也開始腐爛。醫生說,照這樣下去,他剩下那一大半身體也會……徹底壞死。”

姜魚:“能撐多久?”

對方搖頭,“現在也不好說,但會診的結果是,樂觀估計不超過半年。木系異能已經徹底對他沒用了,找了很多人來試都是這個結果。”

簡而言之,沒救了,且他在活著的最後半年光景裏,將在這個腐爛的軀殼裏承受莫大的痛苦。

思及此,姜魚大約能明白商羊對D出手的理由了,只是這裏有外人在,她不方便說。而就在這時她忽然又想到,如果連商羊都知道D的真實身份了,那陸生肯定也知道。

他一早就知道,卻什麽都不說。

以陸生那算無遺策的智商,他會猜不到商羊被捕後,會對他出手嗎?畢竟在商羊看來,是陸生背叛了他,想要陸生陪葬是很正常的事情。而商羊用D來威脅他們,也是很合情合理的推斷。

陸生又會怎麽做?

姜魚下意識地看了眼終端,但一號監獄戒備森嚴,他們進入後,終端信號就會被屏蔽。終端上靜悄悄的,只顯示著時間。

可這樣的寂靜,令姜魚不安。

“你先出去,我跟他們交涉。”林西鶴又捏了捏姜魚的手,向她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。姜魚低頭看他,林西鶴一如既往的從容鎮靜,讓她的心也迅速安定下來。

“好。”姜魚快速出去。

說是交涉,林西鶴卻並不發言。

商羊提出來要抓陸生,這是他開口的條件,而陸生本來就是北岸詩會的首領,是危險的精神系異能者,抓他是順理成章的事情。哪怕中間有人提出,北岸詩會在此次霧城事件中出力不少,做出了一定的貢獻,但這並不影響抓他的這個決定。有什麽過失、什麽貢獻,也得等他到了這裏再說。

可以說,當商羊說出“陸生”這個名字開始,事情的結果就註定了。

林西鶴一言不發,實在是懶得廢話。他被請進一號監獄的會議室裏參加視頻會議,特調局的、總署的,各方都齊聚一堂,卻偏偏讓他一個萬洲老板也在旁聽,打得又是什麽主意?

“各位,萬洲並不承擔安防之職。你們要抓陸生,盡管去抓,想委托萬洲,擬好合同再來。”他擡眼掃視一圈,語氣端的是冷淡,還帶一絲嘲諷,“需要我這個傷員提醒你們,萬洲在霧城付出了多少嗎?我們一分隊隊長的綽號叫大保姆,不代表萬洲全員都是大保姆。”

林西鶴這一番話,說得與會眾人面紅耳赤。有人暗含怒意,有人面帶羞愧,也有人連忙出來打圓場。

“審訊犯人,本來也是你們的職責。”林西鶴站起來,絲毫不管對面的人氣成豬肝色的臉,“告辭。”

待他走出會議室,金屬門將怨懟都關在房間裏。

“他在猖狂什麽?就是林逝水站在這裏,也不敢這樣說話!”

“那你怎麽不當著他的面說?!”

“霧城已經夠丟臉了,都閉嘴吧。”

……

林西鶴可不管他們,大步流星地往外走,一路暢通無阻。出去的時候守門的衛兵給他敬禮,林西鶴回頭,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激動和感激,卻也沒做什麽特殊的反應。

姜魚在門口等他,神色冷肅,小聲道:“D不見了。”

剛剛姜魚打電話回家,詢問D的情況。自他遇襲後,就一直跟姜珍珍一起住在black sugar,以便查寧能就近保護。

接電話的是姜珍珍,她心裏擔心女兒,有很多話要說,但也知道耽擱不得,便立刻去D住的客房看了,誰知道房間裏空空如也。

“除了查寧,附近還有你爸安排的保鏢,確定不會有可疑人物出現。所以D消失無蹤,很大概率是——他自己跑的。”說出這句話,姜魚的眉頭蹙起。

現在已經是晚上了,D最後出現的時間點是八點多,因為姜珍珍去他房間裏給他送過一杯牛奶。她可以確認,那個時候D還在房間裏。

八點,恰好是姜魚和林西鶴進入一號監獄的時間。

林西鶴:“是陸生沒跑了。”

姜魚:“但我覺得,這裏面不僅僅有陸生的緣故。他固然可以讓cube直接跟D或者沈鹿取得聯系,避過所有人的耳目,但是我媽說,這幾天的D也有點沈默寡言。”

用姜珍珍的原話來說,就是打蔫兒了。

在不知真相的姜珍珍看來,D一個小孩子,驟然遭到追殺,在一段時間內感到害怕或者情緒低落都是很正常的事情。但這事情也可以有別的解釋,譬如說,D察覺到了自己身份有異。

沈鹿之前每次接管D的身體,都會編造一段假的記憶蒙混過去,防止D起疑。但那晚上的事情,不是簡單地編造假記憶就可以糊弄的了。

“D是個很聰明的孩子。一旦他起疑,或許很快就能發現自己的與眾不同。”姜魚說著。擔憂的目光仿佛穿過霧城重新彌漫的白霧,落在了遙遠的春城。

環城列車的某一站,叫時光站臺。

D順著人流從這裏出來,茫然四顧。看到站臺上的工作人員望過來,他又警惕地彎腰避過,借著旁邊大人的身形遮擋自己,如一尾靈活的魚,穿行在人群之中。

“你是誰?”他一邊跑一邊問。

【我是你的同類哇】稚嫩俏皮的電子音在他腦海中響起,聽著比D還小幾歲。

“你到底是誰?”

【好吧,我是主人的可愛土狗。】

說起小狗,D的腦子裏就馬上浮現出麻倉的那只變異哈巴狗,登時氣道:“就算不做人,也不至於當狗吧!”

Cube並不理解他對於這方面的執著。

關於做不做人的事情,還要追溯到三天前的晚上。D記得自己入睡前好端端地躺在撫恤院的床上,後來莫名其妙就到了48街,然後,小魚姐姐住的那棟樓塌了一半。

他的腦子裏多了一段記憶:有人來尋仇,要殘忍地殺掉跟小魚姐姐和那個臭屁偵探相關的人,所以他和姜姨都遭到了攻擊。

“他”發現了動靜,於是一路從撫恤院逃到了48街,幸運地被救了。

可是D覺得一切都很詭異,那段記憶像憑空多出來的,明明記憶裏的主人公是他,可他就是覺得——不真實。

像在看什麽錄好的影像。

這樣的情形出現過不止一次,他之前沒放在心上,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怪怪的,但又看不出哪裏不對勁。

自小就崇拜偵探、長大以後也想當著大偵探的D,用他那聰明的大腦盤了一下邏輯,愈發感到不安。

壞人來尋仇,怎麽會找上自己呢?他不過就是撫恤院裏的一個孤兒,就算跟小魚姐姐關系好一點,那也是個孤兒呀!

小魚姐姐那麽美麗那麽聰明,好多人都喜歡她,好多人都跟她關系好。

從撫恤院到48街不遠不近,他一個小孩兒就算跑得快,怎麽能跑得過那些厲害的壞人呢?他們連一棟樓都打廢了!

D覺得很不可思議,而就在第二天,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,他發現自己少了一顆牙。

他去問姜姨,姜姨也不知道,而他自己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記憶。他的門牙本來就缺了一顆,裏面的牙齒也有掉的,現在就更少了。

這個年紀的小孩大多會換牙,可是D的新牙遲遲沒有長出來。即便如此,他說話也不會漏風。如果是在以往,他會覺得很驕傲,牙掉了也不影響他說話,可現在他就覺得有哪裏不對。

為什麽他掉了牙齒都不影響說話呢?

為什麽他又少了一顆牙?

是昨晚逃跑的時候掉在路上了,還是說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小心吞進肚子裏去了?

就在這個時候,那個自稱cube的聲音出現了。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,跟他說話。D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要沖出去叫人,結果這個cube就問他:你是不是在找你的牙?我知道它在哪裏。

巨大的好奇心驅使著D,他捂著怦怦亂跳的心,應了它的話,“那你告訴我,我的牙在哪兒?”

於是D的腦海裏又多了一段記憶。

淩晨的時候,他的牙掉了。那顆小小的牙齒躺在他的掌心,就像一把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。他蹙著眉撓著頭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,於是四處找啊找,在雜貨間找到了林西鶴的工具箱,砸開了那顆牙。

事實證明,那不是一顆屬於人類的牙齒。它長得很像,但砸開來,裏面有細小的如同樹葉一樣的脈絡。

他的牙在這裏呢。

他察覺到了不對勁,於是把牙砸開了,可是這段記憶緊接著又被他自己“遺忘”。

巨大的荒謬感席卷而來,D一時都分不清自己的腦海中什麽記憶是真的,什麽是假的了。姜珍珍來敲門,喊他吃飯,他張張嘴想要把事情說出來,可面對姜珍珍關切的目光,他的喉嚨像被棉花堵住,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
他感到害怕。

自己到底是什麽?

他不是……人嗎?

作者有話說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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